霜序三七

阳光充足的地方不必高举火炬。

(一)

       “所以呢,我的朋友,您完全可以把我扔到那个床上,喏,就是那张床,做一切您想做得事情,没有人会追究的。可您偏偏选择三次叩开我家的,以各种拙劣的借口让我缝制那些在您这个阶级根本不会接触的衣物,以各种诡异的理由找我聊那些无聊透顶的话题,送那些您自以为女性会喜欢的华而不实的礼物。您打听我的姓名,打听我的出生地,打听我的种种经历。您和我聊天,顺便把我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。您在干什么,柯克兰先生,我想我们心知肚明。”

  她没有看向他。

  “小姐,什么叫无人追究?您的法兰西曾经差点征服了整个欧洲,怎会保护不了一个被外国人欺侮的法兰西妇女?”亚瑟押了一口水,瞧他那副姿态,好似在品上等的红茶。

  他同样也没有看她。

  “瞧您讲的话,先生。您明知道,1815年,甚至更早的时候,法兰西流尽了血。而现在的法兰西,她向外国人张开了怀抱,就仿佛你们这群外国人才是她的亲生孩子。而您,我的朋友,您这样富有的外国人,那叫友邦的人,法兰西欢欣雀跃,恨不得捧上她的一切献给您,自然包括她的女儿。”她喃喃道,“这里不是我的法兰西,至少1815年以后,这里就不是了。”

  “您似乎想象力很丰富,小姐,”亚瑟似笑非笑,“您反复提到1815年,看来您对那个科西嘉怪物念念不忘,但当时您尚且没有出生。您说我应该直接对您用强,殊不知我对您并无此意。我的小姐,我是在追求您,依照我们英格兰的规矩追求您,却不想被您误会。想来也是,您是法兰西人,想必是见惯了法兰西男子的热情似火,却对英格兰男子的绅士风度避之不及。”

  “绅——士——风——度?”弗朗索瓦丝拉长了声调,嘲讽之意不加掩饰,“唉,我亲爱的朋友,若是您瞧见1815年那个巴黎,那个为了迎接您口中那个‘科西嘉矮子’而万人空巷的巴黎,您要气成什么样啊,我的英格兰绅士?即使没有出生又如何,我的朋友?我亲爱的母亲——玛德莱娜·波诺弗瓦在我的儿时日日向我讲述着拿破仑·波拿巴的丰功伟绩,他是真正的法兰西人的皇帝。您不过是个浅薄的英格兰人罢了,巴不得法兰西出丑,巴不得法兰西任人宰割,巴不得法兰西的英雄蒙羞,而我跟您可不一样,我的先生,我是玛德莱娜的女儿,也是法兰西的女儿。”

  缓了缓,她又说:“您说您对我只是英格兰派绅士的追求,那您追求我是为了什么呢?结婚吗?我亲爱的朋友?如果不是,您的行为无异于诱奸。对不起,先生,我的话过于直白。如果您不打算对我负责,请您不要再登门了。”

  “可您凭什么说我不会跟您结婚呢,我的朋友?”亚瑟挑了挑眉,却殊不知那粗眉毛挑起来有多滑稽,“您也许是被我身上的华服欺骗了,认为我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子爵。您错了,至少十岁之前,我并不比您富有。家父本来不过是奇平霍德的一个村民,靠打渔为生。后来不知怎的学会了金融投机。幸而福尔图娜的车轮总是向右偏转,家父的投机屡屡得利,甚至经营起了自己的银行。财富如西风般吹进了柯克兰家,我这才成了您现在所看到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  “既然如此,先生,那您更不应该找我。您应该找一位落魄贵族家的小姐联姻,抬高自己的身价,从而跻身上流社会,毕竟真正的上流千金是看不上您这样的暴发户的,难道不是吗?”弗朗索瓦丝的话尖酸刻薄,尽管她的语调依然温柔,“柯克兰先生,我空有皮囊——别笑,若不是这副皮囊,您也不会找到我。没有金钱,没有显赫的地位,怕是给您做情妇都丢了您的身价,更何况是给您做正式的夫人呢?”

     亚瑟没有恼火,“那好吧,小姐,您很聪明,也很清醒。可阿黛尔小姐呢,您考虑过她吗?”

  弗朗索瓦丝全身像触电似的一抖,转过了头,第一次看向亚瑟。“连阿黛尔都知道了,先生,您对我如此上心,真让我不胜荣幸。”她努力维持着平静,可声音却在发颤。

  阿黛尔……阿黛尔!她那可怜的女儿,在她没有来得及承担生活的疾风骤雨之前,她却有了她。玛德莱娜去世后,她也只有她。而如今,这个魔鬼一样的英国人,提到了她……

  “我可以承担阿黛尔的教育费用,我亲爱的小姐。阿黛尔可以成长为一名淑女,真正的法兰西淑女,只要您愿意。我想,您总不愿意阿黛尔小姐重蹈您的覆辙吧……”亚瑟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,低沉却又充满诱惑,连魔鬼撒旦都比不上他。

  “先生,您单单给我描绘美好的蓝图。信口开河是一回事,实际行动是另一回事。”

  “好一个精明的母亲!”亚瑟称赞道,即使他的语调里毫无赞美之意,“我跟您详细说说我的计划。阿黛尔现在只有两岁,我已经请了伊丽莎白·海德薇莉小姐——您可别嫌弃她不是个法兰西人,但她是我平生见过最博学的女子,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语。让她当阿黛尔的家庭教师。等她再大些,便送到圣梅朗女子学校。您知晓这个学校,小姐,你们法兰西大名鼎鼎的贵族学校。”

  “至于我,小姐,我的父亲在巴黎经营得有分银行,我主要在这里处理业务,顺便打听法兰西的债券增长情况。我在香榭丽舍大街附近有一套别墅,我平时就住在那里。如果您愿意,小姐,您和阿黛尔也能住在那里。”

  弗朗索瓦丝站了起来,“柯克兰先生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“柯克兰先生,您听好了。我不愿意做您的情妇,一是因为我的薪酬足以养活我和我的女儿,不需要靠您养活我们。二是因为您是英格兰人,对,就是那个反法同盟七次参加七次的英格兰,不,准确来说是英帝国。我对英格兰人有偏见,而您第一次来这里,我就知道您是个英格兰人,只因您那浓得化不开的英格兰口音。但现在看来您早有准备,甚至提到了阿黛尔,您的确触及到了我的软肋,她是我的一切,为了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,我在所不辞。”

  亚瑟也站了起来,直视她的目光,“如此说来,您同意了?”

  “这由得了我吗,先生?我刚开始就说了,您蛮可以直接将我扔在那张床上,侮辱我而无人追究。可您却选择迂回,提出了这么优厚的条件,甚至接纳我的阿黛尔,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呢?”

  “您清楚便好。”

  她面无表情地扯开自己的上衣扣子,揽过亚瑟的脖子,想要亲吻他,但被亚瑟制止。

  “不要心急,我的朋友。来日方长。”

  

  To be continued.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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